如意帮她把耳坠戴上:“娘子刚出孝,就该多穿些鲜艳的衣服才好。”
若放在旁的人家,这样做就是为了告诉那些家里有适龄男儿的,我们家女儿出孝了,有意愿的赶紧上门提亲。
在余蓁身上,这事儿就有了另一层意思,当年陛下御驾亲征高丽,行军途中,敦国公救驾而亡,临去世前,托付陛下为独女择一门好亲事。
班师回朝后,陛下便赐旨,将余蓁指婚给太子为良娣,也就是侧妃。
身上有皇家的婚约,旁人自然不会上门求娶,余蓁守父孝三年,今年十五岁,放在外面已经是很适婚的年纪了。
为此,自丈夫去世后,一向深居简出、沉迷礼佛的敦国公夫人周氏这个月连带着女儿参加七八场宴会。
就是为了含蓄矜持的告诉宫里,我们家出孝了,可以来商议婚事了。
余蓁没说话。
如意把最后一根钗子戴好,不经意看见女娘嘴角向下撇了一下。
她移开眼,外人不知,她这个贴身照顾的侍女却是清楚的,女娘对这桩婚事,向来是不满的,只是……皇家赐婚,那头还是太子,不满又如何呢?
她柔声道:“听厨房的人说,今日早膳是鲜虾馅的小馄饨,还有在外面买来的芝麻胡饼,都是娘子爱吃的。”
娘子性子简单,知足常乐,一道合心意的吃食就够让她高兴了。
果然,余蓁偏头一笑,耳上坠着的珊瑚珠微微颤动,灵动非常。
“是肉馅的胡饼吧,我跟阿耶一样,就喜欢吃这种咸香的。”
每每提起救驾而亡的父亲,余蓁月牙般的眼里,总是笑模样居多。
她是胎穿,五岁前懵懵懂懂,记忆还没逐渐恢复的时候,就一直比别的孩子看上去聪明些,周岁前的事情都记得很清楚,早先她还以为自己是个天才神童,后来才知道是老灵魂带来的福利。
在她的记忆里,家里从没有严父严母这种存在,她是父亲余虎和母亲周氏努力多年,年过三十才生下的女儿。
两人争着抢着要当慈父慈母,有时候夫妻间还会悄悄内卷。
小时候调皮顽劣,发起脾气来总没轻没重,总喜欢搬起砚台或者小板凳去砸阿耶的脚,见阿耶疼到嘶嘶抽气,又害怕起来,阿耶还没说什么,她自己就坐地上大哭起来,哭声把阿娘引过来,余虎被闺女砸了脚,还得再挨媳妇一顿骂,经常被她们娘俩气到书房睡,然后又半夜夹着被子很不值钱的跑回来。
不像那些发迹后就蓄妾的男人,余虎草根出身,行伍发家,但骨子里还是那个跟在心仪姑娘家门口一蹲半宿的青年,平生最大的追求就是那年雨中撑伞惊鸿一瞥,后来被他娶回家的小娘子。
父母恩爱,被捧在手心里当小宝贝养大,贞观十九年之前,余蓁最大的愿望,就是家里这个天天上班摸鱼的五品武散官阿耶支楞一下,努努力再升个官,外放当个什么州的刺史,让她也跟着沾沾光,去看看长安城外的风景。
可是就在那年,皇上执意御驾亲征,要远征高丽,她家咸鱼阿耶下朝回来说,他也要跟着皇上去出征。
在他还是个火头军的时候,是如今的陛下,当年的秦王李世民提拔了他,对他有知遇之恩,让他能封妻荫女。
皇上是他效忠的明主,也是最敬重的将军,他不懂什么时局政事,但他知道,皇上年纪渐长,这次应该是最后一次上战场了,他这些年武艺没荒废,给皇上做个牵马的前卒总是够格的。
送大军出征的时候,阿耶还对阿娘说:“这次战事庞大,为夫跟在陛下身边,怎么也能捞点军功,回来升个一官半职,蓁娘日后也更好说亲事些。”
那一年,余虎和周氏天天在家发愁余蓁的婚事,一边想找上门女婿,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继续让余蓁做他们的小宝贝,一边又总觉得会上门入赘的男人要么是个软蛋,要么别有用心。
父亲的承诺从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