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百善撑着伞,小跑过来,给陈南淮打了个千儿,小心翼翼地看了圈四周,大着胆子道:“小人刚从雅容小居过来,照您的吩咐,把之前大奶奶安置下的那些恶婆子们全都打发走,紧着去了趟牙行,挑了两个干净伶俐的丫头,买下给表小姐送了过去,今儿天晚了,来不及置办好器具。”
赵嬷嬷杀鸡抹脖子般地给百善使眼色,低声喝道:“什么鸡毛蒜皮的事,以后再说罢。”
一直沉默的陈南淮忽然开口,两眼死盯着酒楼的红灯笼:“接着说。”
百善咽了口唾沫:“那会儿大夫过来瞧了,说表小姐腕子割的浅,没伤了根本,无碍,已经给她换过药了。她听说了太太被休的事,哭了好一会儿,说奶奶欺负人,要去官府告奶奶。她还说……”
“还说什么。”
陈南淮身形有些晃动,问。
“说她受了委屈没什么,但太太犯了什么错儿,凭什么要被休。”
百善见大爷此时人呆呆的,没有任何表情,也不发脾气,反而叫他更怕了。
“表小姐让您过去一趟,说您若是不去,她就一直等着。”
陈南淮忽然笑了,仰头,看着漆黑的天空,道:“你告诉她,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她那张令人可憎的脸了。”
……
*
杏花村酒楼
屋里很亮堂,点了很多蜡烛。
这是个雅间,仿着北方农家的样儿,最里头有个炕,炕上摆着桌、柜和锦被枕头等物,正中间原本有个极大的八仙桌,这会儿撤掉了,临时挂了厚厚的垂地帘子,将炕和外间隔开。
荷欢这会儿蹲在地上,摆弄着熬药的小泥炉,不小心被炭火烫到了,紧咬住牙关,根本不敢出一点声。
姑娘小产了,出了好多血,人完全昏迷过去了,由好几位擅长千金科的大夫诊治,总算清理干净,止了血,这会儿喝了药,昏睡过去了。
大夫说千万不敢轻易挪动,得亏杏花村酒楼的掌柜和老爷是旧相识,二话不说,立马歇业,并且将酒楼的伙计厨子全都迁出去,发了两个月的工钱,最近不开工。
荷欢偷偷抬眼,此时老爷和左良傅两个人端坐着,脸色都极差。
左大人脱了衣裳,赤着上身,后头站着个胡子花白的大夫,正给他治疗背后的刀伤,地上落了好多沾了血的纱布。
这左大人眉头没皱一下,倒是把那大夫弄得焦心万分,不住地低声提醒:
“大人,缝的时候会有些疼。”
“大人,这药粉很蛰,您忍着些。”
老爷呢?
荷欢叹了口气。
在她的印象里,老爷一直都是穿着得体、风度翩翩的,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头发溜下来一缕,低着头,一直盯着姑娘脱下来的那双绣鞋看,眼睛布满了血丝,仿佛瞬间老了十多岁似得。
“荷欢,别摆弄炉子了。”
陈砚松抬手,轻声道:“进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