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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按下去的时候,如果痛你就表示一下,现在你不方便说话,那就随便点点头也行……”

那人的话传到耳边,卢东篱要茫然了一会,才知道点头。那时,风劲节也会是这样问他,这样按按测测,在他摇头后,洋洋自得地笑着松了手说:“有我这样的师父教你练气强身,现在你这身体,好得连半点毛病都找不出来啊!”

记得当时,他也因为他这种独家的探病方式而问过几句,风劲节似乎拍着胸膛笑说:“相信我吧,我这是天下第一神医的密传本事!总之,有我在,就是阎王来了,他也休想能抓走你……”

卢东篱胸中忽然大痛,心神激荡,这个陌生医者的陌生声音,似乎是化作了风劲节那熟悉的笑语,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

“这里痛不痛……”

卢东篱呼吸散乱,心脏狂乱而无规律地跳起来,眼前发黑,眼神却依然是茫然而迟缓。他望着眼前陌生的红色人影,四肢几乎都痉挛起来,思绪一阵阵昏沉,判断不了他话里的意义,也感觉不到身体的痛楚。

劲节……

第七十九章 对面不识

劲节……

几年了,每次思绪转向到这个名字,便会想起那锥心一刻,卢东篱便会混乱迷茫,失去思考的能力。

每一次,那种伤痛,要么是在混乱中渐渐被干扰消磨到平缓下去,要么,就是等人会昏迷过去,这大概是他的身体所能做的最后自我保护。

见卢东篱脸色发青,眼神涣散,风劲节输入一丝真气,帮他平缓心脉,终于是叹息了一声:“别发呆了。你不会是没见过这种医术吧。这种查病方法,我当年可是教过风劲节的。虽说论医术,我认了第二,天下也没有人敢当第一,但是你这个病人好歹也配合下吧,我只是神医,不是神仙。”

这种医术是他教了风劲节?卢东篱慢慢地收束了心神,心境却反倒更加苍凉起来。至此才觉出所点按之处传来的剧痛,这才微微蹙眉点头。

“很痛对吗?是哪一种痛呢,我一样一样地报,说对了,你就点下头……”

……

给卢东篱做完了简单的全身检查,风劲节坐在床边,发呆。难怪很多人主张说,再高明的大夫,也应该尽量回避给亲人治病。他看这不是因为怕大夫不能保持平常心,给病人判断失误,而是……怕那太负责任的人才大夫,被折腾得短寿吧!

看到自己关心的人如此糟蹋身体,长期营养不良,身体隐患重重,心肝脾胃找不出一处没有毛病的地方,他的确很有要被气疯的不良感觉。

尤其是,他反复检查卢东篱的喉咙和眼睛,还是无奈地确定,卢东篱的残疾完全是精神上的原因,是心理障碍造成了他的哑和半瞎。既然如此,自己不惜违规,带回来的那些制作工艺实际上是超出了这个时代的灵丹妙药,基本上也都是废物。

风劲节暗中恨得打跌。什么叫做磨刀不误砍柴工?他当时要是先别急着回来,先恶补下精神科的知识再走,该多好!现在是方轻尘家那个小皇帝他帮不上,卢东篱这边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有效又迅速安全地打开他的心结。

然而,他也就悔不当初了那么一瞬,便改了心思,给坐起来了的卢东篱披上衣衫,顺便咬牙切齿地拍拍卢东篱的肩膀:“以后有我照顾你,你的日子会非常好过的!”

就他这种恨恨的语气,让人很自然地想在他那句话的最后加上“才怪”二字。

此刻何秀姐早就做好了饭菜,因知道屋子里在脱了衣服检查,不敢进来,只在外头守着。听里面的动静好像差不多了,便喊了一声。

卢东篱赶紧手忙脚乱地将衣裳都套好。而风劲节早就自个儿在桌前坐下,大大方方,反客为主,叫了何秀姐进来。

端来了饭菜请他们慢用,何秀姐就想躲到灶房去。哪一家做饭的女人,是可以和客人一起上桌的呢,不都是在底下吃点剩的。风劲节哪里会肯,非要拉着何秀姐和他们一起吃。何秀姐忐忑不安地在桌边坐了,反复估量着,觉着有饭有鱼有肉,这一顿饭虽然准备得匆忙,算不得丰盛,到底也不显寒酸,没有失了体面,心下才稍微安定了些。

风劲节一边吃,一边就开始跟何秀姐忽悠。说自己第一眼看着这位薛先生就觉得眼熟,刚才两人一边治病一边聊,果然两人不是外人。他们两家本是世交,薛先生家境宽裕,又是书香门弟,耕读传家。薛先生自幼立志,要踏遍天下名山大川,所以行了冠礼后,便带着银子,四方游学。因为途中得病,未能及时救治,伤了眼睛和喉咙,所以心灰意冷,无面目返家,从此天涯流浪,才变成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