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的行宫分明修建得宏伟华丽,可沈危却从来没有在行宫中住过,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夜夜都歇在湖心那简陋的靖庐中。

他也不要人伺候,分明是一城之主,却过着苦行僧一般清心寡欲的生活。

夜里山林中忽然传来鹧鸪的叫声,那叫声凄凉入脾,一声声的,好似戏台上的青衣垂泪泣吟:“行不得也哥哥,行不得也啊,哥哥。”

沈危被惊醒之后便再也睡不着,他翻身坐起,打开床前的窗子,看着窗外的湖光月色,眸光深沉。

忽然,他起身走出茅庐,一扬袖,湖中忽然波涛涌动,湖水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拨到两边,露出一条白色的阶梯,一直连接到茅庐前。

沈危举步跨上石阶,沿着蜿蜒的阶梯走入湖底。

不多时,他的身影就没入黑暗中,两侧湖水一收,重新掩盖了石阶的行迹。

付家掌权之时,喜欢饲养龙女作为家族弟子练功的炉鼎,但这事说来有违人伦,并不光彩,因此付家饲养龙女的龙宫大都修建得极为隐蔽,而沈危所居的湖心茅庐底下,恰恰就有这么一座。

沈危沿着石阶走到底,推开沉重的水晶石门,悄然走入大殿。

大殿中央,修建了一座广阔的池子,池水乃是从湖里引来的活水,水波微碧,穹顶的夜明珠发出幽微的光,落入池中,恰似星河满天。

碧池中央,一条白龙蜷于其中,龙尾被三条粗壮的铁索锁着。

那白龙将头靠在池沿边上,闭眼假寐,听见脚步声,画扇似的白色睫毛轻轻颤动,倏然睁开双眼。

它那一双眼睛却是血红色的,宛如在血中浸过一般。它凝视着来人,一瞬不眨,眸中红光大盛,忽然用力一挣,便要朝来人扑去。

铁索疾响,几道紫色电流忽然顺着铁索蹿到白龙身上,电得白龙身子一软,颓然跌入水中。

沈危在池边蹲下,伸出手,爱怜地摸了摸白龙的犄角,叹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认不得我么?”

“吼——”

白龙张开大嘴,须发戟张,愤怒地朝他嘶吼。

“我等了你这么多年,你为什么还是不肯回来?”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当初不肯救你?”

“我为你报仇了,付家当初害过你的人,一个一个,全都被我杀了。”

沈危语声轻缓,自言自语地说了许多,然而池中的白龙全无反应,只是用一种仇恨的目光盯着他。

沈危抬手抹了把脸,黯然道:“太阴炼形,呵呵,果然只能炼得了‘形’,炼不了‘神’。我救回一具躯壳又有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