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独秀跪坐在男子对面的坐席上, 腰身挺直, 满怀忧虑地问道:“小师叔,你近来身子可还好吗?我瞧你的脸色,似是比三月之前所见, 又差了许多。”
原来这男子便是西门家家主的幼弟,西门闻雪。
西门闻雪虽将近天命之年, 容貌上却看不出半分岁月痕迹, 若不提他的辈分,在旁人眼中, 多半要将他与西门独秀当成同一辈人看待。
夜风拂过莲花池, 自窗外吹入,西门闻雪迎面受了风, 不禁抬手掖了掖狐裘的领子,低头咳嗽几声,叹道:“我这身子骨,这多么年都熬过来了,活一年,便多一年,总归都是赚的。”
西门独秀自幼失怙,除了眉山夫人一直将他视如己出,倾心栽培之外,师父西门闻弦对他亦是如师如父,小师叔西门闻雪对他亦是疼爱有加,三者都是他打从心底尊敬爱戴的长辈。
现下听到西门闻雪言语中透露出几分萧索之意,似在暗示这一躯病体时日无多。
西门独秀不觉眼眶微湿,脱口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小师叔你不肯到神医谷玉家去求医?!夏鸣仙府不肯大费周章地为你医治,难道与西门家有姻亲之好的玉家也不肯吗?”
塞上江南世家林立,其中最出挑的三个姓氏便是:麟趾洲西门氏、神医谷玉氏、灵州江氏。
世家与世家之间,互通婚姻,关系错综复杂。
比如,现任西门家家主的第一任妻子便是出自神医谷玉氏,而后他的幼弟西门闻雪也娶了玉氏出身的女弟子,且和家主的前妻同出一族,是血缘亲近的堂姐妹。
西门闻雪闻言,面色益发苍白,捂着唇剧烈地咳嗽起来,咳了一会,才平缓下来,苦笑道:“风雅,你也知道,这么多年了,你阿秀婶婶仍是怪我。我没有脸到神医谷去见她啊。”
西门独秀听了,眸光一黯,蓦地想起当年的往事来。
虽然他那时年纪尚小,时日久远,很多记忆到如今已然模糊了,可有一点,他却记得十分清楚。
那便是小师叔与阿秀婶婶当年新婚燕尔,极是恩爱,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
婚后不出多久,阿秀婶婶便有了身孕,小师叔初为人父,欢喜异常,对阿秀婶婶更是俯首帖耳,千依百顺。
有一天,阿秀婶婶忽然说想吃水蜜桃,想得日也睡不着,夜也睡不着。
可当时正是数九寒天,大雪飘飞的时节,哪里有什么水蜜桃可买呢?可小师叔心疼妻子,终是挨不过妻子请求,奔波数日,为妻子寻来了三颗鲜妍水润的水蜜桃。
阿秀婶婶高兴极了,催促婢女洗了一颗吃下,结果过了半刻,腹中开始绞痛,浑身发起红疹,喉咙水肿,整个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小师叔吓坏了,急急请了医士过来相看,可医士到时已经晚了,阿秀婶婶裙下见了红,命虽救回来了,可那孩子却没有了。
后来听那医士诊断,才知晓阿秀婶婶原来是不能吃桃子,吃了便会发起异症。
阿秀婶婶小时候也因为吃桃子引得全身发起红疹,只是当年症状并不严重,所以她并未放在心上,多年过去,竟连自己都忘却了。
二人失去了这个孩子,此后阿秀便一直都再也没有怀上。时长日久,阿秀开始怨恨丈夫,恨丈夫当年为何要为自己找寻水蜜桃,如果他不是如此煞费苦心地讨好孕中的妻子,他们也不会失去那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