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铭承呵了一声,颜时谨却偏头看着这个自己故交的儿子,怅惘,释然,惋惜,自责,被这些种种交织在一起的情绪掩盖在最深处的,却仍有一丝狡黠,段铭承微微皱起眉头,果然,颜时谨面色平静的微微颔首:“锐儿行事缜密,他未必便就不能成事。”

段铭承猛然皱紧了眉头——颜时谨在这种局面还能如此笃定,这是将自身生死置之度外之后的志在必得,所以……他依仗的究竟是什么?自己和皇兄有什么地方留下了疏漏?能让这已经走投无路的腐儒仍能说出或可成事这样的话来?

短短一瞬间,段铭承便将这些日子查到的所有事情都在脑中过了一遍,其中每一桩都已经在他铺排下做好了后手和准备,那么……还有什么事情是他疏忽了的?

而与此同时,偌大的禁宫之中,一角突然冒出火光,不过片刻便就有小宫人惊慌失措的嚷了起来:“走水了!走水了!”

第228章

宫中走水,这是大事,一时间便就有人敲响了铜锣,不少禁军和宫人以及尚宫局的人都纷纷涌向了彼处。

这一座皇宫,建成至今已有二百余年,前朝大周初立的时候其占地面积仅仅有如今一半还不到,后来随着当权的帝王愈来愈注重声色犬马,皇宫也随着一再扩建,直到裴华钰父辈那一代,宫中光是妃嫔居住的宫殿便有一百二十余处,就这还嫌不够住,往往是要三五个主子同住一处宫室。而到了裴华钰登基,他性情暴虐,有的才入宫的小秀女小宫人只不过伺候一晚就没了命,后宫更是如同割韭菜一样,一茬茬的轮换新人,彼时这座普天之下最为尊崇的处所,在许多人眼中与那阿鼻地狱也没甚分别。

这一惨况直到段熙文登基,才陡然之间有了改变。

段熙文发妻亡故较早,登基的时候后宫就没有主子,虽然坐上龙椅之后也有朝臣提议立后,但彼时段熙文已经身染沉疴,心知自己不可能真的万寿无疆,也就无视了立后的呼声。

等到段铭启继位,季晚彤从太子妃受封了皇后,这座禁宫也才终于再次迎来了女主人。

但段铭启也就只有一个皇后,原本在前周时显得逼仄的禁宫便陡然空旷了许多,加上段氏上位之后国库艰难,除了皇后的凤藻宫和接见命妇、筹备宫宴的昭阳宫等寥寥几座宫室之外,其余的又没人住,所以也就只维持一个大面上的样貌,原本段铭启是不太满意这般现状的——空着许多宫室,每年修缮翻新吧,没钱,况且修了也没人住,不修吧,好好一个皇宫弄得跟荒宅似得,看都看不下去,所以也曾动过心思,想拆除部分宫室,空出来的地方改成园子也就罢了,结果等看过内务府承上的预算账本,瞟了一眼那个数字,皇帝陛下果断决定还是搁着吧。

如今冒出火光的便是无人居住的宫室之一,虽然荒芜,但禁宫之中预防火患向来是件大事,各处安置救火用的巨型水缸都是满的,唯独有些不便的是隆冬季节,缸中之水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面,需要凿破冰层才能取水,一片手忙脚乱过去,火势竟有了几分蔓延之势,所幸距离真正有人使用的宫室尚有距离,再过片刻,水缸终于破冰,随后不久,专门运水的水车也陆续赶到,不少人这才松了口气。

而这突如其来搅乱了禁宫一角的走水,也将大半座禁宫的宫人和巡视的禁军都吸引到了彼处,就在与此同时,一队禁军悄无声息的按照原本禁军巡视的原定路线大摇大摆了靠近了凌光门。

——没有了靖王和飞羽卫,原本水泼不进的禁宫便如同一个浑身都是漏洞的筛子。

孟思诚……不,颜锐眼底的嘲讽一闪而过。

段铭启确实个称职的帝王,但正因为他足够称职,所以几乎就将全付心神尽数放在了朝政和民生上面,其次是皇后太子和唯一的一个弟弟,对于自身,其实他关注很少,而在此之前,替他关注这些的,都是靖王段铭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