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顾粲似是并未察觉到元吉的到来,直到元吉走出了屋间,他都没有抬头。

他的手中,拿了一断裂的琢玉梳,那上面透雕的纹饰并不繁复,是清雅别致的玉梅雪柳。

这琢玉梳,是林纨的旧物。

也是顾粲手中,她的唯一遗物。

洛阳早就不再流行簪梳高髻这种发样,但林纨却时常戴着那玉梳,她曾对顾粲说过,这是她母亲生前最喜欢戴的饰物。

顾粲看着那梳子,耳畔仿若出现了林纨温柔的声音。

她柔软乌黑的发,也仿佛,缓缓地穿过了他冰冷的掌心。

顾粲知道,这一切只是幻觉。

林纨生前,他也只为她梳过一次发。

二人成婚的时日过短,不到一年,就逢上了家族生变。

以至于,他从未与妻子说过,他爱她。

他能保下这条命,只被贬为了庶人,也全是因着妻子拼死以救的缘故。

顾粲喉结微动,却并未落一滴泪。

他清冷的眸中染上了猩红,神情倏然变得阴鸷又骇人。

事到如今,他拖着这具已经残疾的躯体,苟活于这世间,又有何用?

顾粲恨极了自己。

自他十七岁从凉州入洛阳后,虽被景帝奉为上宾,实则却是质子,是景帝用来制衡其父顾焉的人质。

他天资并不差,甚至还要强于他的父亲顾焉。

或许是因着身份,又许是因他性情本就孤傲,顾粲并不愿涉入洛阳的朝堂纠纷中。

以至于,顾家和林家出事后,他就如同一个废人,毫无用处可言。

邺朝建都后,有两次雍凉之叛,都与顾焉有关。

太渊元年,顾焉是平息叛乱的人。

太武五年,顾焉则是发起叛乱的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

洛阳的政势诡谲多端,景帝性情一贯多疑,借此时机,在顾焉败绩后,又一举端掉了洛阳的两大家族——林家和林纨之母谢氏所在的谢家。

景帝得以大权独揽,不再受权臣和世族的制衡。

有胜者,就有败者。

顾粲就是那残活的败者。

败者的心中总是不甘的。

若能回到他十七岁初进洛阳之时,凭他之能,若是他想,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但,人又怎会回到过去?又怎能再重活一世?

顾粲苦笑了一声,笑的极为凄惶。

若能重生,他最想做的,并不是报仇。

而是将他病弱的发妻护好,给她最好的一切,再不让她受这么多的苦痛。

顾粲再度想起,林纨死后,他抱着她冰冷的尸身,和她身上流出的,那将雪地染红一片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