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旦叹了口气,道:“晚了。这半年军队忙着剿匪的时候,皇帝身边那个曹昂曹大人早带着人把每户的田地都记清楚了。这次怕是瞒不了了。”
朱云一愣,呆了半响道:“那咱们若是抵死不交地呢?”
朱旦道:“那大约就是求死得死了。”
朱云一噎,拿自己这个拎不清的父亲没办法。
朱旦又道:“这次是你爷爷命人去接你,我不好拦着。若再有下一次,你就说给那边府里绊住了过不来。”他瓮声瓮气道:“以后少往这边家中来了。”
朱云也分不清父亲的意思,究竟是担心她惹上娘家的祸事,还是要她嫁出去的女儿就少回来。她起身道:“爷爷呢?我去见他。”
朱旦道:“你爷爷心里闷,往田间去了。他想知道的事情,我都跟你问过了。你只管回去吧。”
朱老爷子原本每日的爱好,就是在他那上千顷的田地里,选一处合当日心意的地段,在夕阳下缓缓走在田头,迎着众佃户热情的招呼。每当这时候,那些佃户挂着淳朴的笑容,有的给他送新鲜的果子,有的给他送自己钓的鱼,一口一个“朱老爷子”喊着他。
今日的田头也还是有劳作后的佃户。
只是今日的佃户们没了那种热情,他们仍是恭敬的,老远见了他就叉着手站了。
但是朱老爷子觉出不同来,今日他们都暗暗看他,还交换着自以为隐秘的眼神。一阵秋风吹过,朱老爷子打个寒战,他清楚这些佃户私下在交流什么——他们在兴奋着,要如何瓜分蚕食他这二十年来辛辛苦苦攒下的千顷良田。
朱老爷子心里痛!心里堵!
早知今日,还不如当初花天酒地挥霍了家财。置地,置地,到头来又剩了什么?
朱老爷子站在池塘边看自己水中的倒影,看那个瘦小的老头。他全然不像是大盐商的模样,一点也不胖,年少时习惯了粗茶淡饭,年老了也享受不了大鱼大肉。他觉得自己真亏。这也就是他老了,若是年轻二十年,他非拿出全部家资为酬金,领着手底下运盐的力夫,跟要抢他田地的人杀个头破血流不可。
朱老爷子虽然年纪大了,但有人还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