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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鸣雷点了点头:“是啊,若是陆小子坐稳了帝君的位置,他就不会这么客气了。可是你就不怕他出尔反尔?”

郑司楚道:“依前朝故事,五羊城半独立,向北朝交纳赋税,比直接收为行省更为有利。陆明夷不是等闲之辈,他也不会看不到这一点,何况出尔反尔,对他的统治也毫无益处,他要分地召兵,本来就是要取信于民。唉,说到底,仍是民智未开,总要受人摆布。怪不得我读书,曾见有人说对民众,乃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宣鸣雷道:“其实我叔叔也常说这类话。唉,老百姓,只求安稳,管你是什么。”

宣鸣雷的叔叔屈木出乃是狄复组三组长的首席,是仅次于大师公的二号人物。狄复组当初宣扬狄人复国,结果狄人自己也大多不以为然,说日子过得好好的,非要复什么国。在屈木出看来,自然也是“怒其不争”了。郑司楚听他这么说,更觉绝望,叹道:“是么?对了,你叔叔现在有消息么?”

“一直没有。大师公这条秘计被破了后,狄复组肯定处境更加艰难。当初我就不赞同这么干,真不知大师公是怎么想的。”

狄复组连番大动作,刺杀南武,挑起民变,假冒冯德清,这一连串动作都是在引火烧身,郑司楚也当真猜不透大师公的深意,但狄复组也确实减轻了再造共和联盟的大量负担,他们才能撑到现在。他也不好去附和宣鸣雷,扯开话头道:“一点消息也没有么?”

“没有,连泰不华都好久没来了。而且,狄复组的活动一下少了许多吧?”

前一阵狄复组极其活跃,北方各省民变基本都是狄复组在挑起,但这一阵却一下销声匿迹,毫无声响,连例行会来与宣鸣雷联系的泰不华都许久不见。很有可能,狄复组用尽了力量,已是凶多吉少了。郑司楚道:“是啊,据四三锦鳞的消息,北方诸省的民变已渐渐平息了,民心思安。倒是……”说到这儿,他也皱了皱眉,小声道:“倒是南宁省,前些日子闹了一场民变。听后方的消息,广阳也有点不稳。”

闽榕被戴诚孝控制了后,再造共和后方的地盘也就是广阳和南宁两省。南宁向来贫困残破,平时都要靠广阳接济。战争却持续了那么多年,广阳虽是产粮大省,也渐不敷使用,能接济南宁的越来越少。至今还在再造共和一方不离不弃的南宁太守梁邦彦看来撑不了多久了。更令人担心的是闽榕被夺后,连大本营广阳省也有民变的迹像。南军不比北军,有一个稳固和广大的后方,广阳一起民变,外面的军队尽成无本之木,无源之水。这消息尚被隐瞒着,宣鸣雷也不知道,郑司楚自己亦是从后方的四三锦鳞那里得到的消息。宣鸣雷听得这事,张了张嘴,半晌才道:“真的?”

郑司楚点了点头:“也许,这也是我们最后一个机会了。”

也确,这确是最后一个握手言和的机会。陆明夷的野心昭然若揭,如果不是权宜之计,他也不会与南军和谈的。宣鸣雷方才还有点跃跃欲试,此时被郑司楚一分析,已是雄心顿消,叹道:“看来也只有如此了。”他突然又笑了笑道:“黎殿元这家伙眼高手低,野心也不比姓陆的小,可是他总算爬到了最高位,却是要以一个亡国之君留名。”

共和制当然并没有“君”的说法,意思倒也一样。郑司楚道:“只要共和的旗帜能打下去,终是火种不灭,将来总有一天还有机会的。”

因为此事要严守机密,所以他只召集了谈晚同、崔王祥和叶子莱前来商议。这几人是前线部队的最高指挥官,听得陆明夷竟有此意,诸将都大为吃惊,但听郑司楚说这恐怕也是最后一个和谈的机会,他们却也同意。战争打到现在这份上,虽然与傅雁书这一仗平分秋色,没决出胜负,但谁都明白南方是挺不住了,尤其后方也开始有小股民变。与其最后一败涂地,生灵涂炭,共和大旗被委于泥涂,还不如保留最后的尊严,向北军投降。只是身为军人,降伏于敌军实是奇耻大辱,好在陆明夷答应的是和谈,那么就是有投降其实而无投降其名,总算还保存一点面子。

诸将商议完了,谈晚同道:“郑帅,吾等同意此议。”

听他们都同意,郑司楚也松了口气。他最担心的就是诸将中有宁死不屈者,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非要和北军拼到底。好在即使是崔王祥和叶子莱这样的猛将,也是识大体之人。他站起来向诸将深施一礼道:“郑某多谢诸兄。不过,此事还是由我一人来担当吧,若此事能成,我将引咎辞职,从此退伍。”

谈晚同见他要独力承担这个骂名,惊道:“郑帅你……”

郑司楚道:“我意已决。做这件事,虽然有利于天下苍生,却已有玷军人的名声。国人要骂,就骂我一个好了,我便偷个懒,守护共和火种,便有劳诸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