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离演奏大曲的时候还早,天知道施国强为什么这时候还要赶过来。本来郑司楚已经打好了主意,可这般一来这如意算盘便打不响了。好在自己要脱身总有机会,就算拖到晚会散场,趁着人潮涌动,到时脱身也不迟,倒是裘一鸣在东阳城潜伏了这许久,不能在最后关头失风。
他走出小巷,正看见施国强在外面东张西望,边上却是林先生和好几个仆佣跟随。施国强一见郑司楚,忙走过来道:“严青杨。”
郑司楚不知他们要做什么,施国强倒是一脸同情,小声道:“林公也听得了你的不幸,他怕你想不开,来安慰你几句。严青杨,你别太伤心了。”
施国强见郑司楚在父亲和弟弟遇难的地方徘徊不去,定是伤心过度,便温言安慰。郑司楚此时却哪有伤心之意,可在施国强面前也不能不装出伤心的样子,垂着头走了过去,反正自己是个哑巴,什么话都不用说。林先生见这严青杨垂头丧气地走来,心中亦有点恻然,忖道:“他家人遭了这等大难,本来不该再让他登台了,唉,只能再勉强他一下吧。”见郑司楚过来,林先生叹了口气道:“青杨老弟,我听国强说了,令尊和令弟的不幸真让人叹息,你还能登台么?”
演奏那套大曲,笛子的份量很是吃重,这严青杨的笛技比乐班中原有的两个笛手都要高明,若是他伤心过度,演奏不了,对林先生来说实是遗憾之至,他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郑司楚点了点头,只是“嗯”了一声。林先生又叹了口气,说道:“国强,你带青杨老弟坐到我边上来吧,省得受了风寒。”
林先生是一片好意,郑司楚却是不住叫苦。可到了这时候,总不能掉头就逃,他又是个哑巴的身份,想谢绝都不成。施国强见他神情恍惚,更是同情,小声道:“老弟,伤心于事无补,现在还是节哀。放心吧,你的大仇,有朝一日定能得报。”
只能再应付一阵了。郑司楚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好在裘一鸣的情报已在自己身上,随时都可以脱身。
看着郑司楚随林先生离去,裘一鸣也在暗暗叫苦。本来马上就可以走人,偏生又出了这等差子,现在只能自己先走。他心思倒也沉稳,等林先生他们走远了,这才走出了胡同。哪知刚走出来,身边忽然听得有人喝道:“是什么人?站住!”
这声音来得突然,裘一鸣惊得顿时失色,却见迎面有几个骑马的士兵正向这儿走来。这几个士兵却不是卫戍的军服,而是正规军人,当先一个年轻军官背后插着两支短枪,正看着自己。裘一鸣忙站住了,说道:“军爷,我是路过这儿的。”
这年轻军官正是陆明夷。三天前,陆明夷受命去林宅保护邓小姐,结果出了这么件事。陆明夷已然怀疑林先生宅中定有内奸,可是向邓帅禀报,邓帅却显得不以为意,反要他不必多管。这一天蒋鼎新加派人手巡逻,冲锋弓队也被分派了任务。陆明夷现在是冲锋弓队的总队长,本来不必亲自巡逻,可是他心中对此事仍然放不下。他对晚会没什么兴趣,便召集了几个士卒与自己一同巡逻。名谓巡逻,他最关注的其实仍是林宅。听得林宅中有两个仆佣被杀了,虽然旁人不怀疑,他却疑心更重,特地去看了严四保与严青柳的尸身。待见到这两人是被高手所杀,他更是生疑,无论如何都要来出事的地方看看,裘一鸣运气也当真不好,恰恰撞上了他。
陆明夷走上前来,跳下马,喝道:“你是什么人?把户名册给我看看。”
裘一鸣潜入东阳城,身边自然带着伪造的户名册。这户名册若与总册一对,马上就能看出破绽,可现在这军官自然不可能去对总册,因此裘一鸣也并不惊慌,从怀里掏出户名册道:“军爷,请看。”
陆明夷翻了翻,这份户名册伪造得天衣无缝,看上去是看不出破绽来的。但他已然生疑,哪肯轻易放过,一边翻着,一边道:“你叫裘一鸣,做了七年机工,是么?”
这份伪造的户名册上,裘一鸣是一个机房的机工。之江省盛产蚕桑,机房极多,东阳城的机工少说也有五六千。裘一鸣道:“是啊。”
陆明夷笑了笑,将户名册还给了他道:“你不爱看晚会么?”
裘一鸣见他一脸平和,暗自松了口气,陪笑道:“是啊,军爷,我不爱热闹。”
他话未说完,陆明夷双手一探,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双手一翻,那份户名册也落到了地上。裘一鸣猝不及防,两掌被他翻了过来,只觉手腕亦是一阵钻心地疼痛,惊叫道:“军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