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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庭轩笑了笑道:“自然还没完。到了夏日,有一天我想起此事,想来幼鸟已经长大,射杀一些也无伤大雅。谁知,当我到了那里,远远地却未听得鸟鸣。我便觉奇怪,待走近了一看,却见满树仍是鸟巢,却大多破损,竟连鸟蛋都没一个了。北斗兄,你道为何?”

北斗道:“想必是候鸟南归……”他这话说了半句便停住了。候鸟南归,那也是要到秋后,哪有夏天便飞光了的。他正待再说,薛庭轩却已笑道:“当时我亦百思不得其解。这时突然听得一声鸟鸣,我才算明白过来,原来,这树上来了一只苍鹘筑巢。”

北斗点了点头道:“苍鹘乃是猛禽,虽然不大,但它一来筑巢,别的鸟自然逃得一干二净。”

薛庭轩道:“正是。我见这树上有了一只苍鹘,把满树之鸟全都赶跑了,害我白等一季,当真是怒从心头起,定要将这恶鸟除去。但北斗兄,你知道,我一手已废,平时也只能用单手发的弩弓,这弩弓不比军中的射雕弓,射程不过二三十步,苍鹘却不是寻常之鸟,飞得又高又快,实不易射。而且此鸟极易记仇,一旦射之不中,它便白天黑夜想来找我报仇,那也不是件好玩的事。”

苍鹘通灵,能够记仇,这种传说北斗也听说过,但薛庭轩这么说多半也是胡扯。他顺口打了个哈哈道:“既然如此,薛远帅便放过了它吗?”

薛庭轩摇了摇头道:“岂能放过。薛某有时也不是君子,犯我者,虽睚眦之微,十年亦必报之。”

“犯我者,虽睚眦之微,十年亦必报之。”这几句话薛庭轩看似玩笑出之,北斗却是心头一沉,忖道:他……他真是这样的人,还是故意这样说的?薛庭轩说的是自己,但北斗想到的却是大统制。大统制心细如发,过目不忘,驭下又极严,不论谁有点什么过错,这过错也不论有多轻微,大统制都能明察秋毫,必有惩治。这种赏罚分明固然能得属下死力,却也使得属下终日惴惴不安。北斗地位不低,可每当他面见大统制时却是胆战心惊。现在听到薛庭轩的话,似乎话中有话,不由令他心惊。他笑了笑道:“那么,薛元帅,你可曾将这苍鹘射杀?”

北斗的声音已隐隐有些不太自然,而这一点细微的变化薛庭轩已敏锐地捕捉到了。只是他装作浑然不察,仍是淡淡地道:“苍鹘个头虽不大,要射苍鹘,却实是大为不易。草原上的羊鹰算得凶猛了,最大的羊鹰双翼展开足有一人之长,一下便可叼走一头成羊,但羊鹰一见苍鹘便避之唯恐不及。你道为何?因为据说苍鹘通灵,而且是天下两种可以倒着飞的鸟类之一,更能直上直下。苍鹘欲捉羊鹰,往往趁羊鹰下击时突然直直飞起,趁羊鹰扑空,又马上直直扑下,将羊鹰双目抓瞎。”薛庭轩说到这儿,打了个哈哈道,“我欲射苍鹘,也只有一次机会。一旦射之不中,便也只好等它来报仇了,岂可招这等无妄之灾?因此索性把马拴到一边,我便等在树下,一直不动。这一等,居然等了足足两个时辰。”

不管薛庭轩说的是不是真事,北斗已被吸引住了。他道:“这时那苍鹘来了吗?”

薛庭轩点了点头道:“这苍鹘当真好耐性。那棵大树遮天蔽日,它虽有草间滚豆之眼,多半也看不清我,但仍是在空中盘旋了足足两个时辰方才落下。我一见它落到枝头,立时射出一弩箭。这一箭已是候之久矣,而这苍鹘却全无防备,结果我射个正着。”

北斗本以为薛庭轩的故事还会有什么转折,却没想到居然便这么结束了,不由一怔,道:“射中了?”

薛庭轩道:“自然。虽然这苍鹘还在地上乱扑,但箭矢已穿透它的前心,自然活不成了。我射死了这苍鹘,正觉索然无味,忽听得树上传来雏鸟鸣叫,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苍鹘是在养雏鸟,所以最后才会沉不住气。”

薛庭轩顿了顿,又道:“那天我将这苍鹘之雏捕来,正待返程,忽然看见这树林另一头有棵树上还有一个鸟巢,样子与这苍鹘的巢一般无二。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一片林中也不容两只苍鹘,这里怎么还会有个巢?当时便觉奇怪,于是打马过去看了看。一看之下,才发现那是个已弃之巢,从巢中残存毛羽来看,居然是我射杀这苍鹘的。到了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当初我发现这棵遍是鸟巢的大树时,那苍鹘原来也发现了。只是它居然在林边筑巢,定然打的是与我同一个主意。因为一旦直接筑到这大树上,那些先来的鸟雀便惊逃得一干二净。而它将巢筑在一棵全不起眼的林边树上,这大树上的鸟群全然不察,它便可以源源不断地捕食鸟雀了。只是育了雏鸟时,苍鹘捕的鸟越来越多,最终群鸟发觉,弃树远遁,它才将巢筑到这大树上来。”

薛庭轩说到这儿,又是淡淡一笑,道:“参天大树,本可遮风蔽雨,却也不可恃。树越大,被苍鹘这些猛禽觊觎亦在所难免。北斗兄,你以为如何?”

北斗已明白薛庭轩话中的深意了。薛庭轩又道:“良禽择木而栖,原来并非是越高大、越茂密的树木便越好。北斗兄,中原大地繁华靡丽,自不是西原这等化外之地所能匹敌。但良禽择木,为的是能活下去,而不是长得越肥越大便越好。”

北斗抬起头,忽然道:“薛元帅,英雄独尊。西原虽广,却也难容二虎,仆固部的赫连突利台吉,想必也不会同意薛元帅所论。”

薛庭轩听他说起赫连突利,不由暗笑。赫连突利的能力,北斗是到了他设计夺回思然可汗后才真正发觉,但自己早就已经设谋对付了。他道:“北斗兄,依你之见,西原英雄,我与突利相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