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大步走了一条斜线出去,扶着门站了两息,才去得隔间。
裴继安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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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处耘进得自己的厢房,木然往前行了十几步,越走越慢,到得最后已是停了下来,就这样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簪子跟地契,另有不知道多少产业文书,本要去撕,手指却是半分力气也没有,再抬起头,看着屋子里头的陈设,竟把自己为什么要进来忘了个干净,傻傻地发起愣来。
他站了不知多久,脑子里头如同走马灯似的,一时想起小时候父亲给母亲画眉的模样,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一时想起廖容娘拿那小弓箭哄他说“娘明日就回来”,可无数个“明日”,也未能再看到她回来。
一时想到多年之后头一回见得亲娘,彼时她已经再嫁给郭保吉,穿金戴银,众星拱月,用“为了你好”的理由,对他诸多要求,也不管究竟谁对谁错,常常把责任推到他头上,对郭向北同郭保吉说他的不是,
他无数次恨不得自己没有这样一个娘,不知想过多少回,若是当初她同他爹一起死了才好,就不至于叫他此后如此屈辱。
然而此时此刻,抓着手里的信封、簪子,谢处耘心口处空荡荡的,说不上来是痛还还是绞,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正当惘然之际,谢处耘好似听得后头有人在说话,只是犹如隔着一层纱似的,什么都听不到,更听不清楚。
他无心理会,也不去管,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仿佛这样就不会再难受了一般,正低着头,忽觉头顶一凉,紧接着,耳朵边传来“哗啦”一声,眼前视线全数被什么东西挡住,下意识往回一退,等到站定了,才发觉头上、脸上、身上都冷得厉害,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谢处耘慢慢转过头,只见两步开外站着一人,手中捧着一个铜盆,正定定看着自己,面目依稀仿佛有几分熟悉,乃是记忆力同睡梦中常见到的那一张脸——正是沈念禾。
他张了张口,欲要说话,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沈念禾将手中铜盆往地上一扔,那盆子咕噜噜滚了几下,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她却是上前两步,看着谢处耘,一字一顿地开口问道:“人已是不在了,谢二哥,你做这个样子,是给谁看的?是给裴三哥看,给婶娘看,给我看,还是给郭监司看?难道是给外头那些个生人看?”
又道:“最该看的那一个,眼下还没机会——你当要去京城,给当今座上天子看了才有用。”
她说完这话,伸出手去,将被谢处耘捏在手里的信封同那些个地契、产业文书取了过来,也不寻桌案,就这般席地而坐,将被他弄得皱巴巴的纸张一份一份小心分开、按平,收整齐,又放回信封里,重新塞回他手中,最后轻声道:“谢二哥,人不在了,你是要看着郭监司行事,还是要自己行事?”
沈念禾说的只是“行事”二字,可听在谢处耘耳中,不知为何,犹如洪吕大钟。